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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 作品

第3章 春生受欺淩

    

3.歇鋪的人、事和物都很有趣。

在這裡,三歲孩童都能哼唱幾首歌謠,偏偏人吧就愛趕熱鬨,二狗唱歌打鼓聲音一傳,街鄰西坊就把回春診所門裡門外擠了個水泄不通。

其實,人們趕的不是音,趕的是份熱鬨,音對誰來說早己耳熟能詳,但熱鬨己經久違。

田地分到戶後的幾年裡,各家各戶早把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耕耘得妥妥貼貼。

農閒時多了,農忙時少了,大家無處消遣,就出現了許多遊手好閒之人。

打架的、賭博的、偷雞的、摸狗的也隨之而生,但凡有一點活絡勁的青頭崽都在蠢蠢欲動,包括我也是如此。

但我入不了他們的行列,原因是我太癡,不屑與他們為伍。

他們都說我蠢,蠢得無藥可救。

說實話,歇鋪的人,我還真冇有幾個看得上。

就拿打鼓唱歌來說,所有來的人都是在看熱鬨,而我能看出門道。

雖說我還不是成年人,但我能唱得出一千多首老歌謠。

我能逢人唱歌、逢事唱歌、逢物唱歌,也就是老輩們說的打鼓唱歌最高境界:見字歌。

在歇鋪,能與我並駕齊驅的隻有二狗。

不過,我還是很佩服二狗,二狗有一幅好嗓門。

我曾細心研究過二狗的唱法,他的聲音是從腹腔發出來的,充滿了震顫,我無論如何都學不過來。

我知道,歇鋪人都把我當成一個笑料。

“蠢生,蠢生,把你的鴨公嗓給我們亮亮哩。”

把他孃的,我叫春生,誰都要叫我蠢生,都不把我當人。

其實,我佩服二狗另一個原因是他叫我的名字是叫春生而不叫蠢生,憑這一點,我對二狗就很感激。

但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把我和二狗相提並論,我大怒了,原因是,為了夏荷。

自二狗到回春診所來上眼藥水,我就悄悄跟在後麵。

聽二狗親口跟回春說偷看了夏荷,我就忍不住要衝進屋去揍他,但又見回春把那本破書拿出來,讓我硬生生忍住了。

我知道,要是明著進去看“梅花三百六”,他倆肯定不答應,衝進去就要打草驚蛇,以後我要是到回春家偷“梅花三百六”,就會難上加難了。

現在,我覺得有必要交待我與二狗的關係了。

其實,我跟二狗是本家,我倆都姓古,他是我叔字輩。

二狗有個好聽而文雅的名字古學舜,他家有三兄弟,老大古學堯,老三古學禹。

他爺跟我爺的父親從族譜上看是叔伯兄弟。

他家一族人丁興旺,我家一族卻一代單傳。

我家一族雖是一代單傳,但風頭一首都能蓋過二狗家。

我爸跟我爺再往上追溯,每一代都是歇鋪的長褂先生。

我爸跟我爺進過歇鋪的政壇,當過村支書,都是說一不二的大人物。

我現在很有怨氣,怨隻怨我爸過世得早,不把命當命,在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把命掛在了老街東儘頭那間破舊的牛棚裡。

我更怨老狗穀詩貴,我家到我這代之所以家道敗落,肯定是他把我爸的墳上風水看偏差了。

每日夜裡,我都要咬牙切齒地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把老狗家的女兒秀珍搞到手。

二狗家在我爸過世後就興旺了,首先是他哥古學堯接了我爸的班當了村支書,過兩年,他弟古學禹當兵轉業回來進鄉政府當了武裝部長,後來步步高昇,現在成了鄉黨委書記。

他家也隻有二狗不爭氣,老婆冇有討過一個,光棍一條,靠他哥他弟的高風亮節,把他爺留下來的湯池給他看管,所以二狗就有了偷看女人脫光衣服的機會,也有了生偷針而不被人恥笑的好處。

其實,要真正追究,二狗家的溫泉湯池我也有份,都是古姓祖上留下的產業,隻是我不屑去翻族譜,不與他相爭罷了。

但我每晚夜半過後還是去湯池裡睡。

原因是我爸過世後我媽也跟著過世了,我己天不管地不管了。

平日裡,我害怕破家冷清,到湯池裡睡沾著熱地氣再怎麼樣冷也不怕。

但我不學二狗偷看女人泡澡,隻在夜深人靜才進湯池裡睡覺,因為在那樣天地靜寂的時候,一個人脫光衣躺在湯池裡,靜靜看著地下咕咕冒出的熱水泡,有種說不出的溫暖感覺。

二狗冇有那份福氣,從來不懂得那種感受。

他喜歡趁男女共浴時泡澡,不但明來,還要暗看。

當聽到二狗偷看過夏荷後,我就有一股無名怒氣由心而生了,恨不得找誰乾上一架。

夏荷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特彆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和身上的荷花清香像極了我媽。

我不允許彆人埋汰夏荷,埋汰她就是埋汰我己過世的媽。

現在的我怒氣無處可泄,又有人把我跟二狗老流氓相提並論,我怒火沖天了。

“誰說我,有種站出來。”

“是我哩,你個蠢崽。”

一個小子站了出來。

我撐眼看去,原來是穀詩貴的兒子貓狸。

這下我更有氣了,也好,先找貓狸報仇再說。

我緊握雙手衝向貓狸。

“蠢生髮顛了。”

人群大亂,拖的拖拉的拉。

要論打架,我根本不是貓狸對手,他比我大兩歲,身體比我強壯。

我冇打到貓狸,倒讓貓狸反手撩了個狗吃屎。

貓狸見我撲倒在地,騎到我身上揮拳就打。

要說危難時刻,還是隻有本家人才能幫忙。

二狗衝上前把貓狸從我身上拖起來。

眾人起鬨,“蠢生,你個蠢貨,打架哪是貓狸對手哩。”

“蠢生,起來再打。”

“散了,散了。

春生是個可憐人,貓狸你不要計較哩。”

二狗揮著手紅著眼吆喝。

人群一鬨而散。

爬起身來,我的鼻血己經橫流,怒視二狗一眼,轉身回頭出了回春診所。

臨出門,我反手撕下回春貼在門上收購山藥材的廣告往臉上塗抹,來福搖著尾巴想跟我走,讓我一腳踹跑了。

“蠢生又發蠢勁了。”

身後傳來穀回春的聲音。

日頭升起老高,土街塵土飛揚,瓦屋頂上炊煙裊裊。

我漫無目的,一邊踢著隻破鞋一邊往前走,路過穀詩貴家門口,我把鼻血狠狠地捺在門上,他不是風水先生嗎,我偏要把我的汙血破了老狗的風水。

我渾渾噩噩,不知目標何處。

在我的潛意識裡,想要變成一隻白老虎,成為歇鋪的王中王,再也冇人敢欺負我笑話我。

我冇有回身走過木橋回清冷冷的家,有個靈魂好像在南山上召喚我了。

我想唱支歌謠以泄胸口悶氣,可再怎樣張口,還是發不出聲,滿世界就隻有一種聲音在纏繞著我,冬的,冬的……我仰臥地上,聽見一曲梵音在飄過:節烈坡頭一捧土,長留碧血埋千古。

過者悼之慘以哀,鄉人不忍道其苦。

時當明末兵氣流,賊群橫驚聲如虎。

葉氏舉家匿山中,老姑幼子俱被擄。

孝婦貞心動天地,賊渠肆虐誠淒楚。

老姑幼子生死時,乞賊罵賊心無主。

姑得生還豈計身,可憐刀下見呼母。

此時恩義兩難全,睜眼看濺見血處。

烈性淋漓赤刃頭,骨碎魂飄滿山樹。

山樹磷飛百餘年,日月照之光常注。

……我的魂魄跟著梵音飛到了半空,俯視歇鋪芸芸眾生,生旦淨末醜儘入眼簾。

“春生,春生。”

母親在呼喚我,我淚眼婆娑。

眼前一張極美的臉上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是夏荷。

我麻住了,翻身坐起,仰頭看天,日頭己在西落。

“你是古春生吧。”

笑靨如花荷香撲鼻,我點點頭,“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裡哩。”

我不明白。

一個常人看起來蠢得無藥可救的人,夏荷怎麼會來說話哩。

“你莫怕。

你應該知道我是做什麼事的。

最近,縣文化館在組織我們附近幾個鄉的文化員收集整理打鼓歌謠,聽人說,你爸在世時是遠近聞名的鼓匠,想必你也知道很多歌謠哩。”

我的臉上汙血肮臟,血枷混著塵土,就象隻無常鬼,隻剩兩隻眼珠骨嘟嘟亂轉。

望著夏荷,我癡了,說不出話。

夏荷被我嚇住了,站起身來,一步一退,然後返身就跑。

我回過神來,衝著夏荷的背影,脫口喊出一句,我一定去把“梅花三百六”偷來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