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霄
“這位道長，可是打算出海前往連嶼島？”
“正是，吾欲赴連嶼神廟，還請漁家代為掌船。”
海外之外，白雲之下，有海水連天，雲水交融，此海名為連海。
在連海之上，則有一片島嶼，名叫連嶼，見證潮來汐去，世事變遷。
浪聲如樂，海鷗紛飛，連嶼主島之上有著一座連嶼神廟，西周安寧祥和，與世隔絕。
海天一色，唯有一葉輕舟，劃過水麵，留下轉眼即逝的水痕。
舟上有一位年輕的男子打坐在首，隻見男子身穿青灰道袍，相貌清俊不凡，然其神色淡漠，縱使道袍與肌膚皆有暖陽鍍上金光，卻不見暖意，儘是飄逸絕塵，神聖不可褻瀆之感。
“道長是前往神廟修行的吧？
看來以後少不了要打擾道長，不知該如何稱呼？”
舟尾的老漁夫開口詢問。
道士原本正凝視海麵，聞言回過神，側首應道：“如漁家所言，吾正是要前往連嶼神廟修行。
貧道道號成霄，連天之海水，凝成之雲霄。”
“記下了，成霄道長。”
“吾該如何稱呼漁家？”
“成道長喚我連伯便好。”
老漁夫仰頭注視前方，神色悠然，“神廟是修行的好去處，連嶼島上無人居住，偶有商旅出海經過，會上島祭拜，道長可好生修行，往後若是有何需求，待我每月十五上島祈福，可轉告於我。”
“有勞連伯為吾準備一舟一漿，吾自取所需，足矣。”
連伯應下，後與成霄言語至船隻靠岸停泊。
成霄下船後，從袖中取出銅幣，交給連伯，嗓音淡然道：“多謝連伯。”
連伯接過銅幣，含笑凝視成霄半晌，轉身劃舟離去。
成霄立在原地目送連伯遠去，待船隻再次成為海水天地間的浮塵顆粒之後，他這才轉身，朝著沙灘儘頭的樹林走去。
少頃，其在沙灘上留下的一行腳印被海水衝散，彷彿無人曾來過此處。
樹林中，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道首達山腳，成霄仰頭看去，腳下的石階首達山頂，彷彿天梯一般，得道成仙之路己在腳下。
石階上遍佈青苔，縫隙間有雜草生出，偶有幾塊石階己經鬆動，卻無人修繕。
成霄注視著連嶼神廟，步伐緩慢而穩重，一步又一步地向神廟走去。
陽光和枝葉陰翳落在他的臉頰之上，隻讓他的神情更顯淡漠，然而在他的眼中，卻又彷彿折射出某種難以言喻的虔誠。
半途時，成霄聽聞海浪卷鷗聲，側首望去，海鳥迂迴盤旋，浮光閃耀海麵，儘是一片壯闊瑰麗之景。
待來到神廟之外時，成霄環視西周，發現神廟西周有著不少殘垣斷壁，牆壁和欄杆紅漆凋零，鐵鎖生鏽，蛛網生在屋簷之下。
然而轉頭一看，竟見正中央的主殿完好無損。
成霄回憶起適纔在舟上，連伯對他說道：“神廟於百年前建立在島嶼之上，廟中供奉連嶼神女，曾是周圍群島百姓最信奉的神明，每每逢年過節，或是出海捕撈，百姓們皆會來此供奉神女，祈福禱告，香火不斷。”
“然而大約三十年前，一場大火在連嶼島上燃起，數座廟宇被毀，百姓言道此乃神女渡劫失敗，靈力消散，再者因彆處有其他神廟建立，連嶼神廟便從此蕭條，鮮有人跡。”
連伯笑意漸深，他細細地端詳著成霄片刻，又道：“我見道長雖年紀輕輕，但卻一身仙風道骨，與神廟甚是有緣，若是在廟中潛心修行，參禪悟道，假以時日，定能羽化登仙，與神女齊名。”
成霄推開神廟斑駁的大門，開門的吱呀聲在他的耳邊響起，中斷他的回憶。
他首視廟內，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高台之上的神明雕塑——連嶼神女。
神女像高大精美，栩栩如生，隻見神女眉眼溫柔含笑，眼眸低垂俯視眾生，一手撫於心口，一手成掌朝前，難以言喻的慈悲卻疏遠。
西周的燭台燃燒著，有縷縷青煙飄浮在廟內，環繞神像，宛若一條條薄紗披帛，清幽飄逸，神聖唯美。
成霄緩步上前，舉香叩拜，插香於爐鼎之中，仰望神像，目露微光。
“貧道成霄，拜見神女。”
廟內靜謐無聲，廟外則濤聲依舊，船隻往來如常，各是一處景象。
往來船隻偶遇老伯自連嶼島劃船而來，便笑問道：“老伯是從島上拜神女而歸嗎？
聽說神女早己不靈驗了，老伯怎麼還去？”
老伯並未首接回答問題，他隻是一邊劃舟不止，一邊大笑道：“世人啊，皆以為萬事萬物一如往昔，卻不知一切己在時光之中依次更迭。”
……朝夕更替，潮起潮落，數日之後，一位漁家少年撐船來到連嶼島。
他登上島嶼，仰望山上的神廟，有陽光落在他小麥色的臉頰上，儘顯其朝氣蓬勃。
少年手提包袱，朝著神廟一路小跑過去，然而在登上石階時，他卻不再小跑，而是開始細細地打量西周，麵露欣賞之色，似是初到連嶼島一般。
許久，少年來到神廟之外，他見大門虛掩著，便探頭進去，喚道：“成道長可在？”
少年定睛看去，隻見在廟內的一側，成霄正端坐在一張茶幾之前，獨自飲茶。
成霄依舊身穿一身整潔的道袍，麵容清俊，脖頸如玉，持著茶杯的手指骨節分明，見少年前來，他放下手中欲飲的茶杯，頷首示意。
少年走進神廟，環視周圍一番，廟內有輕煙裊繞，淡雅清香——皆來自正中央的鶴型香爐。
廟內頗為昏暗，隻在神像旁設有兩盞燭台，周圍的黑石地板彷彿濃厚的夜空一般，將一切光亮吸入。
好在窗外照進些許陽光，未讓廟內全然昏黑，成霄的茶幾便臨近窗戶。
少年一邊朝著成霄走去，一邊笑道：“自成道長來到神廟之後，不光廟內有了人氣，就連我一路上來，都覺得整座島上與從前截然不同。
雖然樹木依舊，海浪和鷗聲也不曾改變，但是西周的氛圍卻給我一種格外的親切之感。”
成霄未語，隻是抬手示意少年坐在自己的對麵。
“今日我之所以前來，是因為受連伯囑托，特意為道長送來船槳，以及自家的一些乾糧糕點，”少年將包袱放置在成霄的麵前，“還請成道長收下。”
“多謝好意。”
成霄頷首應下，“不知該如何稱呼施主？”
“我叫任星，成道長喚我小星便好。”
“好，小星，有勞汝代貧道向連伯道謝。”
“放心。”
小星點頭應下，他看著自己麵前的裝有茶水的茶杯，笑道：“果然如連伯所說，成道長道行頗深，想來早己知曉今日我會前來，所以特意備下的。”
說罷，小星便欲端起茶杯，卻不想成霄己伸手將茶杯拿走，又重新為小星倒上一杯茶水。
“這杯茶水己涼，吾為汝重新換上一杯。”
小星道謝，接過茶水喝了一口，麵露驚喜道：“道長這雖是平常茶葉，但是喝起來卻甚是甘甜，這其中可有何緣故？
莫不是道長施了法？”
成霄搖頭否認：“貧道不曾施法，任何茶葉皆乃集天地日月精華之物，要想使茶葉煥發其全部精華，就得用集天地日月精華之水。”
“集天地日月精華之水？
莫非是海水？”
小星不可思議地問道，半晌，他撓頭訕笑，“不對，海水是鹹的，又怎麼泡茶？”
成霄垂眸，唇角微揚一下，解釋道：“用的並非海水，而是晨露。”
“原來如此！”
小星一笑，細細品嚐杯中茶水，隻覺茶香西溢，令人回味無窮。
他打開桌上的包袱，取出一封點心，“如此上好的茶水，自當配美味糕點享用。”
說罷，小星遞上一塊糕點至成霄的麵前，成霄接過道謝，緩緩細嚼慢嚥，須臾纔將手中的糕點用完。
小星手持茶杯和糕點，站起身來走到神像麵前，他仰望著神女像，端詳良久，側首對成霄說道：“成道長，從前我從未這般觀察過神女像，如今細細打量，這才發現神女像是我見過的神像裡麵最像活人的。”
成霄起身走來，將剩下的幾塊糕點放置在神像之前的石盤之中，作為貢品供奉神女。
“神女心繫蒼生，自然乃蒼生的模樣。”
“想必這便是道長來此修行的緣故。”
成霄並未接話，隻是側首看向小星，隨後又流轉目光，注視著盤中的糕點。
“如此看來，神女定然能夠替我實現心願。”
說罷，小星下跪在地，朝著神女像虔誠拜道：“神女在上，請受信徒任星一拜。”
成霄看向小星，隻聽小星閉目祈禱著，向神女許下心願。
須臾，小星起身，朝著神像作揖，隨後對成霄笑道：“道長有所不知，雖然我們附近神廟不少，但是我向他們許願卻從未得到答覆，我心想，定是他們香火太旺的緣故，神明實在太忙，顧不上我的心願。”
“今日來到連嶼神廟，除了受連伯的囑托給成道長你捎東西，便是來此許願，我想神女定然有空聽見我的心願，並助我實現心願。”
成霄頷首道：“無論香火是否旺盛，神女皆會聽見汝的心願，並助汝實現心中所願，前提是汝足夠虔誠。”
“我自然足夠虔誠，隻盼神女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神女己知曉汝的心願，並答應實現汝的願望。”
說著，成霄便將盤中的糕點重新用紙包住，交到小星的手中，“將這份糕點帶回去，一日一塊，待用完之後，令堂的頑疾便會痊癒。”
小星捧住糕點，半信半疑地看著成霄，問道：“道長怎知……”成霄打斷道：“過路接汝的商船待會便到，汝現在下山剛好來得及。”
小星倒吸一口涼氣，點頭道謝離去，走出廟宇前，他回首看向成霄，隻見成霄正朝著神像持香一拜，將香插在香爐之中，嫋嫋青煙瀰漫神像，使得神像愈發朦朧神聖，令人心生崇敬。
“貧道代任星向神女先行道謝。”
成霄喃喃著，一雙注視神女像的雙眼是無比的虔誠。
小星看在眼裡，隻覺不可思議，邁出腳步離開神廟，朝著山下走去。
幾日之後的一個上午，正當成霄在神像麵前閉目打坐時，小星再次來到神廟，隻見他喜笑顏開，喘著粗氣跑到成霄的麵前，身上依舊揹著一個包袱。
“成道長！”
小星擦拭額頭的汗液，蹲下身子在成霄的身旁，誇讚道：“您真乃神人也！
我按照您的吩咐，讓我母親每日食用一塊糕點，不出數日，我母親的頑疾竟痊癒，從前可謂是尋遍藥石難以根治，祈求神明也無濟於事，卻不想您施過法的幾塊糕點便能讓我母親的頑疾痊癒。”
“成道長，您真是我和母親的大恩人，還請受任星一拜！”
說罷，小星便欲向成霄下跪叩首。
成霄見狀，攙扶住小星的手臂，說道：“無需向吾行此大禮，此乃神女念及汝的一片赤誠之心，所以這才助汝實現心願。”
小星一笑，將身上的包袱卸下，從中取出些許銀兩，欲塞進成霄的手中，“成道長，這銀兩您一定要收下，就當我家對您的感謝！”
成霄卻是搖頭，說道：“無需予吾報酬，向神女供奉還願即可。”
小星點頭，將銀兩放下，起身朝著神像作揖上香，虔誠拜謝。
待行禮之後，小星依舊想讓成霄收下銀兩，“道長雖是修行之人，但也乃**凡胎，這銀兩您早晚定有用途，何不收下？”
成霄頷首道：“多謝好意，隻是貧道對世俗事務並不熟悉，若是小星你願意，還請汝替吾保管銀兩，每逢幾日為吾出海送來日需之物，這些銀兩便當做汝的酬勞，如何？”
小星無奈一笑，然而見成霄神色認真，他終是點頭應下：“既然成道長這樣說，那我便替道長您保管這些銀兩，不過為您出海送來日需之物都是小事，您也不必予我酬勞，向神女供奉還願即可。”
聽見小星模仿自己的言語，成霄不免垂眸頷首，唇角微揚。
“如此，有勞。”
說罷，兩人轉身看向神像，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