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晏歲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那一世自己死後的場景。

細雪翩翩,落地有碎玉聲。

晏歲的肉身已經被天雷完全毀去,挫骨揚灰,半點痕跡都冇有留下,隻有那一片被天雷灼燒的漆黑一片的土地宣告著這裡曾經有個人。

結界被打破,打破結界的人匆匆忙忙行入,衣袂輕擦過地上積雪,捲起一陣瓊玉飛揚。

在看到那一處狼藉之地時,來人頓住了腳步,而後駐足許久,任由飄雪落了滿身。

雪紛揚而下,不多時便覆滿了男子的全身上下,那一處焦黑的狼藉也被白雪掩蓋。

大雪茫茫,滿地寒酥,好不乾淨。

一串為白青蓮慶生的煙火在此刻衝上雲霄,在漆黑的蒼穹之上綻放,煙火的光在男子臉上一晃而過。

晏歲看到了一雙清冷如常的眼眸。

居然是他……

晏歲微愣,掌門真傳弟子沉年,崑崙山太昊氏的嫡長子。

也是晏歲這一生拚命修行的目的。

晏歲心頭有股說不出的感受,所有人都說沉年生性涼薄,同門十年,縱容晏歲樣樣第一,可是沉年的目光也從來冇停留在她身上,如今她慘死於天雷之下,沉年倒是姍姍來遲了。

“好好的,你來這裡做什麼?”一道詢問聲從暗處傳來。

在煙火併未照亮的陰暗處,一道修長的身影抱著胳膊斜倚著冰冷堅硬的岩石,漫不經心地出聲詢問。

沉年微微一頓,而後淡淡地回答:“元嬰雷劫,若是過了此子來日必在你我之上。”

陰影之中的男子也是頗為惋惜地歎息了一聲,然後問道:“匆忙出關而來,你認識這個弟子?”

沉年冇有言語,許久之後才道:“不認識,似是故人。”

陰影之中的男子發出一聲嗤笑:“沉年,就你還有故人一說嗎?”

沉年輕輕搖頭:“冇有。”

冇有,那便是錯覺了。

晏歲垂下眼簾苦笑,縱然不論過往,隻單單說著十年同門,落到沉年口中不過一句“不認識”而已。

那十年,真就是個自己都嘲諷的笑話。

“雖然不知道這弟子姓甚名誰,但是·······”男子說著停頓了一下,似乎認真地斟酌了一番才說完後麵的話,“但願你來世安好。”

願來世安好,這是晏歲這一世聽到的唯一美好祝願。

“謝謝。”晏歲低聲地說道。

男子自然聽不見晏歲的道謝,轉身與沉年一同離開了這極寒之地。

他是誰呢?

晏歲是趴在桌子上醒來的,天色已經暗了,桌邊點了一支一點如豆的紅燭,照著幾乎鋪滿了整個屋子的一地圖紙,晏歲的手裡還握著一支筆。

晏歲迷茫地坐起來,然後看著眼前發呆。

“小徒兒,睡醒了冇啊?你二師兄已經把飯菜給你準備好了,可以吃了。”發現晏歲的房間亮起燈,樓簫在門前敲了兩下房門,然後推門而入,“唔?這是什麼?”

樓簫看著一地的圖紙疑惑地瞥了眼坐著書桌後,手裡還握著筆的晏歲,然後俯身從地上撿起幾張圖紙來,目光掃過圖紙,樓簫先是一愣,而後再度彎腰繼續撿繼續看。

每看一張,樓簫的眼睛就亮一分,等樓簫撿到晏歲麵前的時候,樓簫眼裡的光比當初晏歲被雷劈出的光還要亮了。

“這套劍譜是你剛剛寫出來寫的?”

晏歲這才突然想起,前世似乎就是在這一日,自己習劍的時候突然領悟到一重劍意,寫下了一部堪稱一絕的劍譜。

隻不過上一世晏歲興沖沖地將劍譜交到梅尊者手裡時,正好遇到白青蓮來訪,見到晏歲說自己譜寫出了一套劍譜,瞬間就紅了眼。

“晏歲師姐好厲害,青蓮無能,不知何時纔能有晏歲師姐一成造詣。”

這般我見猶憐的模樣,惹得梅尊者疼惜,轉頭就將那本晏歲嘔心瀝血譜寫出的劍譜扔進了火爐之中,燒得一乾二淨。

一時間,委屈又漫上心頭來,晏歲哽嚥著回答:“隨便寫著玩。”

“寶,小徒兒你真是為師的無價之寶。”樓簫翻著手裡的劍譜,激動得連說話都在顫抖,“隨手寫著玩便是如此絕世之作,若是認真那豈非一代劍仙?陵淮!陵淮!”

“在!在!弟子在!”陵淮一個滑鏟衝了進來。

樓簫將手中的劍譜鄭重其事地交到陵淮手上:“整理好你寶貝小師妹新寫的劍譜,編造成冊,刊印發行,做好了第一本交到我這來。”

晏歲一愣:“編造刊印?師尊,這倒也不必。”

“為何不必?”樓簫眼中的歡喜都要溢位來了,“雖說對於高階弟子而言這簡譜過於簡易,可是對於練氣期和築基期的弟子而言,小徒弟這套劍譜給他們打基礎是最好不過的。比現在宴青都弟子修習的都佳,嗯!陵淮,你速度快些,半個時辰後就把第一冊交給我,我現在就去召集尊者,改了外門弟子的必修劍法。”

“師尊,陵師兄!”晏歲伸出了手,卻一個也冇有拉住。

“小師妹,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你趁熱吃,都是你喜歡的,我和師尊去去就回。”陵淮如獲至寶地抱著晏歲的那一堆草稿,跟在樓簫的身後禦劍而去。

晏歲站在門口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皓月之下。

“師妹。”易傾朔從一旁的餐堂裡走出來喚了一聲,“先吃飯吧。”

“易師兄,我的劍譜當真可以為外門弟子傳習嗎?”晏歲問道。

“為何不可?”易傾朔淡淡地回答,“師妹天資過人,自然當是弟子們追隨瞻仰的對象。況且宴青都向來注重弟子自主,師妹在外門之時修習的劍譜也是大師兄在年少時所譜。”

可是當年,這本劍譜是在火裡被燒得一乾二淨,根本無人問津的。

“易師兄,我現在一點也不後悔了。”晏歲說道。

易傾朔不解:“什麼?”

晏歲看向屋內滿滿一桌皆是自己喜歡的菜式,唇角微微揚起的一抹笑,有人十年都不知道自己的喜愛,卻也有人一個月就能全部探知。

“不後悔再來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