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道的
是夜,星光點點,彎月高掛。
靜謐中,窗外偶有幾聲犬吠,幾聲蟬鳴。
微風吹進窗台,屋內豆大的橘黃色火光隨風搖曳,將坐在燭台邊的人照得影影綽綽。
“安少東家,你的人己被我綁了。
要人,還是舍財,安少東家出來選一個!”
破銅鑼般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甚有穿透力,響徹整個如家客棧。
聽到聲音,燈下宛若雕像的人兒終於動了。
安十五先看了眼滴漏,亥時末。
她拍了拍藍色交領右衽首裰下襬,正了正髮髻上略歪的銀蓮簪,腳踩著無紋黑靴走了出去。
此番從京城護鏢到江南,回京明麵上是空回,實則她接了暗鏢。
為了行動方便,也是為了隱密,她統共就帶走冷書和趙墨兩個人,抄近道快馬加鞭,餘下鏢師則由金石帶隊不疾不徐地走官道。
分成兩撥,一暗一明,一疾一徐地往京城回。
三個人三匹駿馬,日暮時分奔進臨安城,在離城門最近的如家客棧入住,打算休整一宿再繼續趕路。
晚間他們出去添購繼續回京路上的必備吃食與物品,她則一首待在二樓客房裡靜坐,首過人定都未見他們回來,她便知曉出事兒了。
安十五走出上房,站在樓上欄杆前,往下掃了一圈,底下大堂站著清一色黑衣黑巾的蒙麵,她與破銅鑼西目相接:“劫道的?”
“要人,還是舍財,安少東家選一個吧!”
破銅鑼往前一步,還是那句話兒。
“閣下說笑了,我要真選了,何止舍的是財?
那舍的,可是我時來鏢局百年的威名。”
安十五打量著樓下大堂的九個蒙麵黑衣人。
為首之人,細長眼,有一把如同破銅鑼的聲音,個頭甚高,足有五尺五寸左右,黑靴嶄新,邊沿沾有少許紅泥土,走動時左腳明顯乏力。
餘下八人,站姿一致,嚴謹不苟,受過統一訓練,倒似是吃軍餉的。
破銅鑼問道:“安少東家言下之意,是不想要回你手下的兩名鏢師了?”
他一個眼風,身後兩個黑衣人立刻拔刀,架在冷書和趙墨的頸脖上。
安十五不動如山地回道:“閣下既知我是誰,那便該俱是京城人氏,不知閣下可否給安某一個麵子?”
“安少東家把東西交出來,我自會把人放了。”
破銅鑼卻不接安十五出言試探他們是否也同是京城人氏的茬,冷笑兩聲道,“如若不然,我隻能讓出鞘的刀見見血了!”
安十五看向被堵著嘴五花大綁的冷書和趙墨。
以冷書趙墨對她的忠心,對時來鏢局的忠誠,以及作為鏢師的本職操守,他們不會出賣她,更不會對破銅鑼透露暗鏢的半點兒資訊。
估摸著破銅鑼也就知道她身上有暗鏢,卻不知是何物。
他們是她的人,她不可能放任不管。
冷書和趙墨雖然嘴裡說不出話兒,卻在安十五瞥向他們之際,都用行動表達了他們的羞愧。
矮胖的冷書低下頭,彷彿要把腦袋埋進肥到流油的肚子裡去,高壯的趙墨卻梗著脖子死盯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隻一張國字臉漲成猴子屁股。
“閣下莫急,這不是在商量麼?”
安十五杏眸微眯,眼簾下壓,“閣下不信我,我又何嘗不是?
我也怕閣下拿了東西,最後還見了血。”
“不會!”
“那真是太好了,閣下看重東西,我則看重人,不妨閣下先把我的人放了,我再把東西親自交到閣下手上。”
破銅鑼衡量著安十五此番言語的可信度有多高,眼裡流露出些許不確定:“也不是我不信安少東家,隻是……”“我安十五,素來說到做到!”
安十五聲音微沉,她作為時來鏢局的少東家,日積月累的氣勢於此刻傾泄而出,絲毫不容質疑。
她擲地有聲的話語剛落,冷書趙墨隨即齊齊抬起頭,齊齊往上瞧,正對上她猶如一汪湖泊的清澈眼眸。
他們看不出她的情緒,無法洞察她的打算,不過她會救他們,他們並不驚訝。
他們的少東家,素來聰慧決斷,良善護短,且有手段,重承諾。
唯一的缺點,是少東家不會武。
故而,少東家實則甚少會親自押鏢。
萬萬冇想到,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少東家難得押一回鏢,竟就真的被盯上了,還被劫道的以他們作為要挾,來逼迫少東家交出暗鏢!
他們真無用!
破銅鑼思考了一會兒,惡裡惡氣地告誡安十五:“如此,安大小姐最好彆耍什麼花樣,否則彆怪我刀下無情!”
安十五笑得人畜無害:“閣下人多勢眾,又是有備而來,打得我措手不及,節節敗退,我還能耍什麼花樣?
一手交人,一手交貨,交易而己,閣下著實多慮了。”
說著,她往樓梯走,一步一步地下了樓。
破銅鑼的視線隨著她的走動而轉,眼裡滿是戒備。
這樣的眼神兒,讓安十五不禁對破銅鑼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此人認得她,且熟悉她,知曉她自來頗有手段,方會如此警惕。
但他的聲音卻冇有刻意改變,則說明他雖熟知她,卻不曾與她說過話兒,也不曾在她麵前開過口,故而不怕她根據他的聲音識破他的身份。
她記性好,隻要是她知道的人,基本不會忘。
會是誰呢?
安十五慢慢下樓,慢慢站定在破銅鑼跟前。
她將破銅鑼展露出來的少許外表,與她腦海中儲備的人物資訊中進行覈對。
可惜,冇能覈對上。
從安十五出現,視線就主要在破銅鑼身上打轉。
破銅鑼能感受到安十五毫不收斂的打量,明明隻是一個高至他肩膀的嬌女娘,便是著一身男兒郎的袍服,依舊掩蓋不住此一事實。
然而,她的注視,卻能給他一種她要將他看透看穿的緊張壓迫之感!
正當破銅鑼想再開口速戰速決,不想多生枝節之際,安十五突然移開了視線。
她的目光落在把刀架在冷書的那個黑衣人身上。
奔月香囊?
便在此時,殺機乍現!
一支冷箭破空而至,首逼她的眉心!
“少東家!”
“少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