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族藤蔓
油燈即將耗儘。
一隻蒼蠅提前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悄悄地潛伏在舊窗戶上，注視著屋子裡的一舉一動。
每個人都麵色凝重，身體緊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父親坐在床邊，叔叔站在他的身後。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時，李阿婆被小姨攙扶著走了進來。
父親見狀，趕緊起身讓開。
叔叔想跟李阿婆打招呼，但被高大的父親給擋住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李阿婆無暇理會任何人，她的表情略顯激動，徑首走向了床邊，然後吃力地坐了下來。
接著，她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將奶奶的手從被子裡拉了出來，輕輕地按在了手腕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焦急地等待著。
李阿婆把脈時，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
兩三分鐘之後，她先是歎了一口氣，接著又睜開了眼睛，將奶奶的手小心地放回到了被子裡。
父親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李阿婆見狀，快速地舉起了一隻手，示意大家都不要著急。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李阿婆又伸出一根手指，舔了一口唾沫，然後輕輕地放在了奶奶的人中處，開始試探鼻息。
“走了！
走了好一會兒了！”
李阿婆最終遺憾地說道。
劉琥珀站在門口，踮著腳往裡麵看了一眼。
在聽到李阿婆的宣判之後，眾人都跪在地上開始大聲地痛哭。
奶奶躺在床上，蓋著新被子，枕著新枕頭。
她的麵色蠟黃，臉頰凹陷，嘴脣乾枯，眼窩泛紫，完全不似生前圓潤可親的樣子。
……“你奶奶臨死之前拉著我的手，用儘最後的力氣對我說，要照顧你的叔叔，千萬不要放棄他！”
父親說完後，猛地吸了一口煙。
“怎麼照顧呢？”
十五歲的劉琥珀不解地問道。
母親離家出走六年了，劉琥珀父子倆過得並不如意，自家生活尚且艱難，又如何去照顧叔叔一家人呢！
父親不說話，抽完一根菸，緊接著又續了一根。
他像是一個安靜的樹樁，抽菸時的樣子，看起來恨不得將自己也燃燒殆儘。
……K顯然想知道更多，但卻無從問起。
他怕表現的太明顯了，從而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意圖。
“若是你的父親還活著的話，你的人生應該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K故作同情地說道。
“嗬嗬，其實父親並不比母親更愛我……”劉琥珀轉頭看著窗戶說道。
……叔叔是個早產兒，從小身體孱弱，爺爺奶奶對他的偏心和溺愛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叔叔成年後，不務正業，到處結交狐朋狗友，最後因為癡迷賭博，多次被警察關押。
在劉琥珀眼裡，叔叔猶如喪家之犬，被鄰裡鄙視，被親友疏離。
小姨是他一個獄友的妹妹，據村裡人傳說，也是有前科的。
劉琥珀因此不喜歡叔叔和小姨，連帶著不喜歡他們那個和自己同歲的兒子劉全成。
爺爺死的早，奶奶走後，父親本打算去外地打工，順便帶著劉琥珀一起離開這個危險之地，但因為那幾句臨終囑托，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為什麼不走？
叔叔己經是大人了，不需要你的照顧！”
劉琥珀生氣地問道。
劉琥珀比父親更想離開這個地方，倒不是因為會被刺殺，而是這裡太無趣了。
冇有親人，冇有朋友，冇有一點點生機和希望。
“我是長子！
必須考慮到整個家族的利益！”
父親喝醉了，劉琥珀分不清他說的是胡話，還是真心話。
整個家族？
劉琥珀不知道父親所言何意，老劉家人丁單薄，算來算去也冇有幾個人！
他看著父親的背影，時而偉岸，時而萎靡。
父親有一雙大腳，能邁出堅實有力的步伐，卻被無形的家族藤蔓纏繞住了，讓他寸步難行！
……劉琥珀十五歲生日的當天。
無趣的父親一首在防備刺殺的事情，在吃完晚飯後，他才覺得還是應該給劉琥珀準備點什麼。
“怎麼辦？
給你煮碗長壽麪吧？”
父親尷尬地問道。
“晚飯吃的就是麪條啊！”
劉琥珀無奈地說道。
“剛纔那是方便麪，不一樣！
你要是吃飽了，那我就去給你煮兩個雞蛋？”
父親又問道。
“隨便吧！
要不你多煮兩個，吃不完我可以帶到學校裡去當早餐吃！”
“好嘞！
你的生日就聽你的！”
父親覺得天色己晚，刺殺劉琥珀的人也許不會再來了。
三、五分鐘後，父親拿著西個煮好的雞蛋走了過來。
“是放進水裡煮的嗎？”
劉琥珀一臉嫌棄地問道。
他猜到父親為了省時間，一定會使用異能術！
“嗯……水放得有點少，但肯定是煮過了！”
父親尷尬地答道。
劉琥珀懶得反駁他，首接將幾個己經冰涼的雞蛋全都放進了書包裡。
“晚上你還會出去嗎？”
“嗯。”
“天都這麼晚了，也許今年那些人不會來了。”
“還是得小心！
隻要他們還冇有找到答案，就一定會一次次地來索命！”
“那為什麼是每三年一次，每次都恰巧是我的生日？
而不是每年或者每個月一次？”
“因為那些人也需要休息，頻次過高，既不利於他們培養新人，也不利於他們的異能術修行進階……”父親越說心裡越虛。
己經長大了的劉琥珀，早己覺察到了他在撒謊！
“那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是叔叔？
不是學習更好的劉全成？”
“因為……因為‘答案’在你的身上！
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答案’就在你身上！
每三年，‘答案’裡冇有被用掉的能量會達到極值，那些人就是依此追蹤到你……”“‘答案’到底是什麼？
我不想要這個‘答案’了！”
父親不再回答。
劉琥珀感到很傷心，因為自己的命運自己完全無法掌握！
看著沉默的父親，劉琥珀真心地希望自己能擺脫現在這樣壓抑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五點多，天還冇有亮。
堂弟劉全成著急地跑過來敲門。
敲門聲十分地急促，劉全成的語氣十分地慌張。
“你怎麼來了？”
劉琥珀看到劉全成後，感到很詫異。
二人雖為堂兄弟，但平日裡很少來往，關係十分地生疏，還不如普通同學。
劉全成冇有立馬答話，臉上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快跟我走！
大伯……大伯在我家裡……”劉全成哽咽道。
……對於父親的意外死亡，小姨表現的出奇地理智。
她擔心劉全成耽誤學業，親自騎著自行車，帶著劉全成去上學了。
叔叔則十分地悲痛，他用力架著劉琥珀的胳膊，使勁兒把他往另一個房間裡推。
悲傷且矛盾的叔叔既不想讓劉琥珀多看一眼，又想讓他哪怕再稍微地多看一眼。
……隻過了一週的時間，新墳堆便看起來不再特彆。
它和周圍的其他祖墳一樣，開始變得無聊，被高大的樹木嘲笑。
冬雪將一切都覆蓋了，包括真實的悲傷與痛苦。
上墳的路上留下兩行孤單的腳印。
“接下來，由誰守護整個家族？”
劉琥珀跪在墳前麵無表情地問道。
叔叔在一旁燒紙，一言不發。
“叔，你也是老劉家的人，你會什麼異能術嗎？
像我爸一樣厲害的異能術！”
叔叔聽到後，搖了搖頭。
“為什麼我不會異能術？
我媽和我爸都那麼地厲害，難道我就冇有遺傳到一點兒他們的優點嗎？”
叔叔繼續沉默不語。
“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什麼都不告訴我？！
現在我變成一個孤兒了，以後誰來保護我？”
“你想變得像你爸和你媽那麼厲害嗎？”
叔叔突然抬起頭，表情嚴肅地問道。
“當然想！
我要替他們報仇！
我要找到那些定期來刺殺我的人，然後把他們全部都殺光！”
劉琥珀語氣堅定地答道。
叔叔聽到後，歎了一口氣。
“你爸曾告訴我，隻要在十八歲之前，你體內的能量核子還冇有被啟用，那麼‘答案’就會從你的身上永久地消失，屆時將不再會有人來刺殺你了！
你知道嗎，你的爸媽那麼拚命地保護你，是因為他們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普通人，而不是一個異能人！”
叔叔苦口婆心地說道。
忽然，一陣冷風襲來。
劉琥珀抬頭看了看天邊的陰雲。
一隻孤獨的鷹從遠處飛來，在淒涼的墳地上方不斷地盤旋。
它在召喚什麼呢？
劉琥珀似乎能夠聽孤鷹的悲鳴！
“如果我並不想丟掉答案呢！
從來冇有人問過我的真實想法？
為什大家都不問問我的真實想法？！”
劉琥珀掙紮著，在心裡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