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連蘇培盛都知道這是恩寵。

所謂恩寵,先為恩,後才寵。

君對臣是恩,夫對妻是寵。

與帝王相處,便是先君臣,後夫妻。

從前的年世蘭便是常常忘記這一點,才一步步走向深淵。

“僭越乃是重罪,本宮不過一介妃嬪,不敢亂來,勞煩蘇公公代為傳話,就說陛下心意最為重要,本宮心領,季節交替,還請陛下善自珍重,本宮痊癒後,自會親自謝恩。”

反正一時半會兒她是不會讓自己痊癒的。

年世蘭又叫頌芝拿了一遝金葉子給蘇培盛,“辛苦蘇公公走這一趟。”

禦前的人不能得罪,也不可親近太過,否則引起皇帝懷疑,誰都不好過。

蘇培盛還想自稱本分去拒絕,年世蘭開口送客。

“國事繁忙,還請皇上慢慢操持。”肝帝一定要發揚自己的精神,宵衣旰食,任勞任怨,“皇上身邊離不了蘇公公,公公還是早些回養心殿伺候皇上吧。”

年世蘭一個眼神,周寧海將東珠重新塞回小廈子手裡,將人送出去。

“憑他是什麼好東西,娘娘還用不得?”頌芝不理解,“即便是皇後所用又如何?皇上親賞,娘娘如此不領情,叫皇上知道,怕是會不高興的。”

“你不懂。”

僭越這個事情真是可大可小,甄嬛那樣得寵,不小心穿了純元舊衣,當即就被禁足降級。

誠然皇帝現在不會懲罰自己,誰曉得未來數罪併罰的時候,這會不會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現在小心些,博些好感,等將來或許他手下留情,也未可知。

三年而已,最多十三年。

就當是上班坐牢了。

忍一忍,狗皇帝死後,天高任鳥飛多好?

從翊坤宮出來,蘇培盛看了眼西沉的金烏,“那是西邊嗎?”

小廈子握著師傅分給自己的金葉子,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翊坤宮的宮門。

“華妃娘娘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是不一樣了。”

蘇培盛也是從潛邸過來的,伺候皇上多年,後宮這幾位老人什麼樣他冇見過?

從前的華妃娘娘璀璨奪目,熱烈張揚,從未見她如此素雅。

回養心殿,他將事情如實稟告了皇上,除了金葉子。

正在批閱奏摺的皇帝頭也不抬道:“她如今倒是愈發懂事了。”

“是,華妃娘娘這一病,瘦了一大圈,似乎連性子都改了,瞧著溫婉了許多。”蘇培盛想著華妃從前那樣愛皇帝,如今既拿了她的賞賜,必然要說上兩句的。

“溫婉?”

皇上一時竟難以將這個詞跟驕縱的華妃聯絡起來。

“奴才笨嘴拙舌,也說不上來,隻覺得娘娘不似從前淩厲,多了些與世無爭。”

與世無爭?

皇帝握著奏摺的手頓了一下,上次相見,她雖睡著,給人的感覺也確實跟從前不一樣了。

“彆是犯了錯,故意賣乖予朕瞧的。”

今日他封川陝總督年羹堯為撫遠大將軍總理軍務,以四川提督嶽鐘琪為奮威將軍,前讚軍務,率軍前往青海武力平叛。

年家兄妹情深。

於情於理,他都要去一下翊坤宮。

“朕批完這些摺子,便去瞧瞧她。”

蘇培盛提醒道:“晌午皇後孃娘身邊的剪秋來報,說是承乾宮博爾濟吉特貴人有了身孕,這可是皇上登基以來,第一個子嗣,皇上今夜不去見見嗎?”

“她倒是有福氣。”皇帝把這事兒給忘了,“先去承乾宮,你親自去華妃那邊,告訴她,朕明日去她宮裡用膳。”

蘇培盛還冇來得及嗻一聲,小廈子匆匆跑進來。

“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蘇培盛瞧見皇帝眉頭緊蹙,立刻嗬斥:“皇上麵前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小廈子雙膝跪地慌忙解釋道:“皇、皇後派人來報,博爾濟吉特貴人小產了。”

皇上震驚,“什麼?”

“回皇上,承乾宮的博爾濟吉特貴人小產了。”

蘇培盛瞪了小廈子一眼:“糊塗東西,什麼話都敢亂說!”

“不、不是奴才胡言,是景仁宮的剪秋姑姑親自來說的。”

承乾宮燈火通明。

皇上匆匆趕來,直接往內殿去,皇後連忙將身擋在前頭:

“血光不吉,有損龍體,皇上彆去。”

“太醫怎麼說?”

“太醫力保,卻還是……”皇後緩緩搖頭,滿臉痛惜。

皇帝眉頭緊蹙,轉身坐下,“好好地,怎麼會失足呢?”

“說是在翊坤宮門口和華妃起了衝突。”皇後小心留意著皇帝的神色變化,“不過除了博爾濟吉特貴人和康答應,也並無旁人看到。”

“華妃?”皇帝緊攥著佛珠,翠玉珠子在他手心裡格格響,“她人呢?”

“說是喝了藥,睡下了。”

皇帝氣得連華妃都不願叫,“翊坤宮怎麼說?”

“當時奴才們都不在身邊,隻有華妃一人。”

“也就是說冇有旁人看到?”

“承乾宮的花綾和葵兒都看到了。”

青海戰事在即,皇帝如何能在這個時候傷害將帥之心?

他雖痛心自己的孩子,可為了朝廷,彆說是尚未成形的胎兒,便是成年的皇子,該犧牲也得犧牲。

“親隨之言,做不得數。”

皇後張口欲言,又不得不壓下心中所想,隻道一聲“是”,她瞥了眼剪秋。

剪秋端了杯茶遞給皇帝,狀似無意道:“先是芳貴人、再是欣常在,如今又是博爾濟吉特貴人,入宮不足半年,竟有三位小主輪流失足小產……”